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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陽週第四天,蘭友會的夜間重頭戲--幹部選舉。

雖然明言『選舉』,但會長這個職位,卻是內定的。

今天下午竹吉曾經拉我到交誼廳去談過一些事。

「他們要我當會長,怎麼辦?」他們指的是大二幹部們。

「那就當呀,白癡什麼。」

原本以為他是開玩笑的,話剛說完的我,這才察覺,他是認真的。他露出擔憂的神情,像是小孩走失找不回的家長似的,手足無措。

「會長這職位要全心全意付出,但我還要打工,時間會被瓜分,而且...我覺得我沒有這個能力。」面對如此重責大任,竹吉不像昔日般幽默,反倒沒有自信了起來。

「他們為什麼不找大慶?」

其實經過蘭陽週及大大小小活動的洗禮,誰有能力誰有人氣,都很明顯了,會上目前兩大扛把子竹吉與大慶,雖然個性南轅北轍,但戰鬥力可是不容小覷,活像七龍珠裡的悟空跟達爾,一個是親和力十足的地球戰士,一個是高傲無比的賽亞人王子。

「他家人要他轉學,他得專心準備轉學考,他也沒跟人提過...而且萬一他轉學成功,會長還要改選也很麻煩。」

腦中突然閃過之前某些片段,跟大慶提到當會長一事時,他面有難色地回答『家裡有點事情』,原來指的就是這件事。

竹吉還說大一也有人在橋這件事,不過推選出來的人,我一聽名字,就知道根本沒幾個實力;只不過上學期參與過返鄉服務隊,認識了一些人;但到了下學期,蘭友會待不下去轉戰系學會,在社辦沒見過幾次,對蘭陽週也沒有任何貢獻。這群人還放話說如果大慶當上會長的話,他們就要退社。

我完全沒想到一個幹部選舉會搞成這樣,分化了原先團結的我們。原本我相當支持大慶,但是他家庭因素這個強力理由做為後盾;以我們對大慶的了解,勉強他只會帶來反效果。

這件事一直到幹部選舉前都還未解決。

幹部選舉在主題館裡面進行,大一生來了將近三十位,有一些沒出現在會上的新面孔。大二幹部及大三、大四老骨頭也都全員到齊,會場顯得相當擁擠。大家就定位之後,由大二會長進行主持。

「會長是一個很重要的職位,會長代表整個元智蘭友會,不管對內對外,都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所以我希望你們能『盡量』推選出一位適合的人選,這對會上的將來真的很重要。」

我想就算是搞不清楚狀況的人,也應該聽得出來這是什麼意思。

後來選舉一度中斷長達半小時之久,我看見學長姐進進出出的,全部都去遊說大慶。只見他眉頭深鎖,不斷推著他那只粗框眼鏡,想必他一定萬分掙扎,一邊是從小到大生活的家庭,一邊是遠赴外縣市就學的另一個家。

反觀大一這邊,則是在說服竹吉,他當上會長的可能性也很高,親和度也比大慶那個難搞的傢伙好太多了。

我則是對竹吉說,不管願不願意,開開心心最重要。兩個都是我的好夥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想去遊說任何人。看到他們兩個被強迫進行廝殺而失去了該有的笑容,我心裡也很難過。

遊說告一段落後,正式進入選舉程序,學長姐似乎已經橋好一半以上的人支持大慶。

大慶跟竹吉坐在第一排最左與最右兩側,沒講話也沒交集,我選擇坐在最後一排,希望能夠遠離這一切。

「提名三個人吧,選出一個當任下屆會長。」

話雖這麼說,但大慶的名字已經寫在白板上了。

「有沒有人要提名?」

氣氛有點不對勁,沒有人想說話,不過還是有人舉手。

「竹吉。」

他果然還是出線了,對決無法避免。大二會長將他的名字被寫在上面。

「還差一個,還有沒有人要提名?」

轉戰系學會的同學們也舉手了,一個陌生的名字出現在上面。他們幾個人的出現引發了微妙的變化,感覺他們是外敵,而大慶與竹吉則是保家護國的家鄉人。

我會坐最後面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想參與這次選舉,從有知覺以來,就很不喜歡幹部選舉這種東西,每個候選人都必須背負他人的期待與自我的期許;被人提名被人票選,選上了不見得開心,落選了更倍感難過。不開心的是,不想擔任其職務卻被強迫做事﹔難過的是,不受他人肯定,就因為那票數一二三的差異。

「那候選人有沒有話要說?」

我看坐在右側竹吉欲言又止的模樣,左側小黑猴則是毫不猶豫的起身:「今年暑假我要轉學考,我之前沒說是因為我覺得沒必要跟你們講,現在你們提名我,我只說一次,如果我轉學了,後果自行負責!」

他知道他自己逃不了命運的審判,試圖將自己推往懸崖邊上,以生命來保護自己所設想好的未來。

竹吉聽此發言,也按捺不住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覺得我不能勝任這個職位,大慶比較合適。而且有些人也知道我家庭狀況不好,得要打工才能維持家計,沒辦法全心全意待在會上。」

場面很僵。

即便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大二會長與幹部們也個個面有難色。會長看了系學會同學一眼,想從第三候選人的發言中尋求出口。第三候選人當初信誓旦旦的放話,沒想到這關鍵時刻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放棄了發言。真是沒用。

「你們的狀況其他人大概都清楚了,那我們現在來投票。」會長的眼神直視著大慶,仍然對大慶擔任下屆會長一職抱持極高的信心,「贊成大慶的請舉手。」

依序進行著三人的票選與計票。投票結果第三候選人得到了寥寥幾票,大慶與竹吉的票數很接近,最後由大慶當選,而他們三個候選人都沒舉手投票(大概是知道舉手也改變不了命運吧),且大慶與竹吉抑鬱的側臉一點也沒變過。

最終結果竹吉被選上活動長,我為了挺我的好夥伴們,自願接下器材長。




結束完幹部選舉,新一屆的幹部們、竹吉跟鐵男(他被選上公關長)跟著學長姐一起吃宵夜去了,但我跟大慶不約而同婉拒了邀約。連日來活動帶來的疲累,加上今日的人事紛擾,讓人無力再去應付接踵而來的應酬。

我與大慶穿過星象廣場走往男宿,我問了他,「轉學考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看著辦。」相較於選舉時的怒氣,他的情緒緩和許多了。

他不是那種不會想清楚後路的人,但也因為想得太遠,而為自己帶來不小的困擾。我後來才知道,由於他是高中資優班裡唯一一位考上私立大學的人,他的家人一直給他施加壓力,要他轉學考到其他公立學校,才不會沒有面子。

是要辜負家人的期許,還是放棄蘭友會的將來,無論選擇哪一個都是莫大的割捨。學長姐雖然口中說著『放手去做吧!』但這句話無形間也成為了一股龐大的壓力。向來單打獨鬥的他,想必背負不小的壓力。

走進宿舍,我們沿著側邊的樓梯走往樓上寢室。我對著走在前方的大慶背影喊話:「若你選擇留在元智一起打拼的話,我們幾個都會全心全意挺你的。」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他稍稍緩了一下腳步,但依舊如往常般冷酷地沒有回應,想必還有些猶豫不決的事情在心裡盤旋吧。

我們在二樓的樓梯間簡單說聲再見,望著他沉重卻仍不斷往上走的步伐,我心想,每個人都是在各種矛盾中尋找往前的道路吧。

房間門是鎖著的,A片倫跟東龍不知道跑哪去了,寢室一個人也沒有。

延續著幹部選舉的沉悶心情,感覺房內的空氣也開始悶熱起來。手持滑鼠的我,輕點了Windows Media Player的圖樣,順手把孫燕姿的新舊歌曲通通拉進播放清單,戴上全罩式耳機,陶醉在兩百八十瓦的音樂節奏中,在這一個人的夜裡。

突然好想在風之塔上找認識的人說話。但現在上頭的名單寥寥無幾,雨晴也在上頭,但她鎖訊。我轉往心情版。

每個夜晚都會閱覽心情版上的心情故事,那就像是天天打開電視機看李四端播報新聞一樣。這個版擁有眾多版友,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述說自己的遭遇與想法,按了左鍵出去,再按右鍵進來,相隔兩個按鍵聲的時間,卻多出好幾篇前面帶有N字符號的心情文章。沉默的空氣似乎誘發出許多人煩悶的心情,今天的文章產量特別的多。

我一篇一篇地看完,接著進到蘭友會版,相對於Feeling版熱烈討論的氣氛,會版略顯冷清,但也特別平靜,除了一篇記載著新出爐幹部的名單與祝賀文之外,不見幾個N字符號,所以我又跑回心情版去逛逛。

其中有一篇引起了我的注意。



<< 害怕 >> 作者:RAINIE

晚上練完團回到寢室,
門是鎖著的,
有預感,知道晚上又會只剩我一人,
室友們都跟男友出去了,面對空盪盪的房間,
兀自進入沉思...
愈是強迫自己走進兩個人的世界,愈是沒辦法接受無法忍受分離寂寞的自己...
聽著孫燕姿的害怕這首歌,
眼淚幾乎是飆出來的,
我知道,我又想起了你,
在一個人的夜裡。




這篇文章,讓人看了很難過。我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先前她支吾其詞的回答元智不可思議冒險的原因時,我就覺得她在隱瞞些什麼。看到這篇文章更讓我確定,她隱藏起來的,是會崩壞內心深處的東西。

面對愛情,我很沒有自信。我心疼著她被思念束縛的痛楚,但同時間又妒忌著我們的關係裡還有別人。

她會發表這篇文章想必是希望有人能懂吧。有一瞬間我認為她是要貼出來讓我看的,但後來想想那種可能性極低,應該是要給文章裡的那個『他』看的吧。

出現了很多不安念頭,按捺不住的我打了寢室電話給她,等沒多久我便聽見她的聲音。

「唷,雨天公主,我來陪妳了。」我強打起精神,回應著她那句『在一個人的夜裡』。

「阿猴、是阿猴嗎?」

「不是唷,我是雨天公主的太陽騎士。」我直接單刀切入重點,「...我看到那篇文章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沒答話也沒不如平日發出笑語,只是靜默。這狀況很不尋常。

「如果公主不開心的話,那騎士會對自己的無能自責?」我試圖為這沉默找個接口。

「很抱歉影響了你的心情,不過我...沒事。」

「我剛還在想,是不是我做了什麼讓人無法原諒的大事,害你這麼難過。」她的那句『強迫自己走進兩個人的世界』應該跟我脫離不了關係。

「不是這樣的,跟你沒關...很對不起你...」

「那是跟誰有關?」我強調了『誰』這個字。

這個問題又換來一陣沉默。我知道強迫人把話講出來壓力會很大,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在吃醋。

「我唱一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嗯。」

後來她輕輕哼起了前奏,我剛剛曾經聽到過這首歌。



想 我沒有很刻意讓自己不去想
那些和照片一起靜止的模樣
我學著堅強 堅強到不用學著不想 學著遺忘

還是害怕夜深人靜時總想起你

還是害怕不經意的聽見你的消息
然而當愛已經沉澱得太清晰
當擁有已經是失去 就勇敢的放棄




她強忍著難過的心緒,歌聲裡有一種難捨回憶的顫抖。當她唱到『還是害怕夜深人靜時總想起你』這一句的時候,我聽到了抽抽咽咽的聲音。我知道她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好難。當你喜歡的人在你面前哭泣,為的是其他男生,要裝作沒事並堅強的安慰對方,真的很難。

「唱完了,唱得很不好聽...」

「沒這回事,這是我聽過世界上最好聽的歌聲。」

但我不是她的誰,不知道該站在什麼立場給予安慰。我為此無力感到自責。

「你跟他好像,太像,像到我無法辨別真偽。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好討厭,好討厭...」她歇斯底里的叫喊著。

過去看到寶兒學姐難過的時候,我沒能替她做些什麼,獨留她一個人難過。這次又遇到同樣的狀況,我想改變,想為雨晴付出些什麼。

「如果妳都討厭自己了,那有誰會喜歡妳呢?」

「我是不知道妳口中的『他』是誰,跟妳又是什麼關係,但我討厭這個人,他讓妳這麼難過,害我...也跟著難過。」

「不過我覺得,這些人就是來讓幫助我們的,讓我們補足自己脆弱不堅強的那一面。」

我一口氣說完。

「總是想著失去的痛苦,是沒辦法向前走的。」

這些話我不只對雨晴說,也對著先前不願面對過去的自己說。

「你講的我都知道,但有時候就是會想起,尤其是在一個人的夜晚...」她哭咽,深吸了一口氣,「昨天看到你對過去的感情侃侃而談,我好像也有勇氣面對回憶了,只是我,還沒...還沒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明天放完天燈,我們去走完最後一個不可思議傳說吧,在這之後,我會陪妳一起找到答案的。」

人若是想要與對方繼續下去,就會毫不猶豫地給出承諾。這是我第一次,沒有任何遲疑地給出承諾。

是的,雨晴,未來的我想跟妳結婚,

而現在的我,很想很想和妳在一起。



     --很想很想和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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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貓阿米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