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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診為分離焦慮症沒錯。」
 
「什麼......焦慮症?」

 

待在那間過於潔白的診療室裡,我頭暈目眩,一度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巴布會四處噴尿胡亂便便、過度理毛、暴食,這些在臨床上都是會出現的症狀。再加上你提到的你從老家將她接來台北一起住,長期下來沒有根人類二十四小時相處在一起,生存環境發生劇變,綜合以上病徵,判斷是行為學上的分離焦慮症。」
 
眼前這位是號稱動物行為學的權威女醫師,語氣中不帶有任何情緒,長直髮帶給人冷艷的第一印象,唇色也鮮紅得讓人畏懼,也許那是她為了保持專業形象所必須扮演的吧。
 
「那、那我應該怎麼改善他的病情?」
 
「普遍的治療方式......我會開一些抑制憂鬱的藥給巴布,那是吃了會快樂的藥,劑量非常的低,只有正常劑量的四分之一,不用擔心會有副作用。」
 
女醫師的五官輪廓深邃,猶如被刀刻過,濃郁的香水的從她的皮膚表層溢出,這應該也是造成我暈眩的主因。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原則上建議主人創造出一個能讓貓咪分心的環境,接著再慢慢降低他對你的依賴。」
 
我聽不懂她的意思,挑著眉豎起耳朵持續聽著。
 
「就好比說,可以放一些零食玩具,讓她自己一個人在家探索;或者讓他可以多看看窗外的風景,舒緩心情;也可以放一些平常你們會一起聽的音樂,讓他沒有察覺到你的離開;你離家或回家前後也別太過熱情,甚至刻意冷淡對他,讓他降低對你的依賴。」
 
「嗯......」
 
醫師說得鏗鏘有力,但這真的可行嗎?我將巴布塞進外出籠裡,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走出診療間,其病名與醫療方式真的讓我懵了。
 
「放心吧,兩個星期後就會漸漸有改善的。」
 
醫師轉過身去對電腦敲打病例,揚起的白袍如刨刀般銳利,試著徹底刮除我心中疑慮。
 
「巴布,是我把你拋棄在家太久,才害你得了這種病,一切都是我的錯。」
 
一切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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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冬季,大城市潘普洛納的庇護所數量也比前兩天的小鎮多太多,還有類似膠囊旅館、別有洞天的私人房間。只是盤纏有限,我們依舊優先選擇公立庇護所,可以省下十歐左右。我們拿著這十歐,去嚐了一頓道地美味的朝聖者套餐。
 
第一道前菜沙拉,配上第二道的西班牙紅豬肉主食,外加一籃麵包、一瓶紅酒及甜點。我們狼吞虎嚥,吃到最後肚子都像游泳圈般,站起來還會碰到餐桌。難怪那些韓國人會把朝聖者護照當作觀光寶典使用。
 
酒鬼把桌上吃不完的麵包塞進包包,剩餘的紅酒也倒進瓶子內。
 
魚王跟我對看一眼,用唇語跟我說,「幹嘛連喝不完的酒也帶走?」沒必要吧。
 
我心想也許是這幾天消耗太多熱量,覺得食物不夠才這麼做的,反正不浪費也不是壞事。
 
飽餐一頓後,我們像觀光客逛了這座奔牛城。市政廳、五芒星城堡、海明威常造訪的百年咖啡店CAFE IRUNA、撐得要死也吞了好幾口PINCHOS。
 
回庇護所的時候,酒鬼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兩瓶紅酒。
 
「這麼多怎麼喝得完?你不是還從餐廳帶不少出來?!」魚王眉頭深鎖。
 
「西班牙也是很大的葡萄酒產區耶,一瓶SWEET的、一瓶DRY的,都試試看嘛。」酒鬼猶如小孩拿到新玩具般喜孜孜。
 
我看得出來只是因為上次那瓶沒喝到(被遺忘在虎姑婆庇護所裡),這次打算加倍討回來對吧。
 
「沒酒杯要怎麼喝?口對口?」我問。
 
「我有帶酒杯啊,還可以邀請韓香香來喝喔!」
 
酒鬼酒喝多了,有意無意就說出內心的話。
 
「......口對口感覺真的比較好!」
 
他的「口對口」應該不是我理解的那種意思吧。
 
我很好奇酒鬼的背包到底還藏了多少奇妙的東西;雖然只是玩笑話,但看樣子他真的煞到那個韓國女孩了,還真的三句不離韓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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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休兵。
 
晚上確認兩位夥伴魚王跟酒鬼的傷勢之後,我做出這個決定。魚王大腿拉傷只能靠休息與冰敷,如果繼續趕路走下去,肯定會讓傷勢惡化。另外,我們打算明天寄包包到終點聖地牙哥,避免過重造成二度傷害。
 
至於酒鬼,本來以為只是水泡破皮每天用針刺破就好,卻沒及早預料事情的嚴重性。好幾個小水泡連在一起變成一個拳頭大般的傷口,組織液流不停;他忍痛將死皮剪開,露出龜裂冒血的腳板肉,用酒精棉及碘酒消毒過後,東拼西湊黏上無數張路上臨時買的OK繃。
 
他因痛苦而曝露出青筋,臉皮都扭曲在一起了,看起來真的很不OK啊!
 
「你再這樣背下去不行,去寄包包!」魚王一改平日嘻鬧的口吻,嚴肅到不近人情的機械音。
 
「不用啦,我背這樣可以。」酒鬼沒有理會,只是把剛剛醒過的紅酒倒入酒杯,遞給我們。自己連灌了好幾杯酒。
 
魚王平時是不拒酒的,今日卻少見地滴酒不沾。
 
「那傷口看起來沒兩個星期真的不會好。」我幫腔,減少重量是當務之急。
 
「你看你就是帶一些有的沒的才會起大水泡,酒杯這種完全用不到的東西不用帶啊!還有你那個真空壓縮袋壓一壓就好了也不用靠那麼大台的機器抽風啊。」
 
「我是第一天穿了兩雙襪子摩擦不平均才這樣的,之後不會了。」
 
「快給我去寄!!!」
 
魚王急了、莫名的急了。他的聲量有點大,大通舖裡其他朝聖者暫停了手邊正在做的事,往這邊瞧了一眼。隔壁床的韓香香本來踢著腳趴在床上玩手機,也朝這兒瞄了一眼,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毒梟上前來關心。
 
「......」
 
酒鬼因喝了不少酒滿臉通紅,他抓著雙臂微微顫抖,似乎在懼怕著某樣東西。就連將直接在傷口撒上碘酒他連吭都不吭一聲,我從沒有見過他這樣害怕。
 
魚王雙臉鼓脹站了起來,表情極為複雜,氣呼呼地往外跑,踢倒了紅酒杯。反應嚇著所有的人,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應該跟他在聖母峰的遭遇有關吧。
 
我拉開步伐跟著跑到門外,沒一會兒便追上了他,他的影子在滿月下被拉得好長好長,手臂上的齒痕失去光彩。他整個人就像洩了氣的汽球,無力感橫生。
 
他在山上失去過些什麼,那些什麼還緊緊跟著他。
 
「......如果當時,我能阻止他帶上那個背包就好了。」
 
魚王緊握拳頭悔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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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貓阿米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