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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我跟大慶又到了興仁國小的矮牆上報到,跟之前一樣是一手海尼根。

近期蘭友會的壓力接踵而來,也把那個平常自稱是『擊不倒的男人』大慶,操得半死。也因此這陣子夜間常常在這地方閒聊,聊的多半是蘭友會最近發生的八卦,其中還會穿插一些跟女孩有關的話題。

只要喝過酒聊過天,回去睡個一整天的大頭覺,醒來又是精神滿滿的一天。彷彿那五趴的酒精濃度,就是出口。

關於竹吉與Angel密會一事,我們誰也沒有提起,只是一如往昔地聊著蘭友會的話題。

大慶將啤酒遞給我的說,「昨天會長帶我去參加『學生社團大會』,我第一次看到會長那麼生氣,在所有社團面前,對新上任的學務長發飆。」

他與竹吉這陣子跟大二幹部走得很近,類似在培養接班人之類的計畫秘密進行著。

「會長平常看起來人很好,而且又很會搞笑,怎麼會???」我好奇。

「我第一次參加也不知道會這麼火爆,但那個議題好像討論很久了,關於新的社團評鑑方案。學務長打算搞一個全社團的期末發表會,並將這次發表會列出社團評鑑的重點項目,以及採用社團不分性質的評分方式。」

社團評鑑是在每個學期末替社團評出一個分數,這個分數會決定社團的前後名次與活躍度,簡單來說,這個分數會直接影響該社團能夠擁有多少社團資源比例。像是分不分得到社辦,或是活動輔助款的申請額度等。對社團經營而言是極為重要的一個項目。

「把康輔性、音樂性、服務性、體育性、校友性五種性質放在同一個天秤上評分,對於後面三種社團相當不公平。到時候一定是康輔性跟音樂性兩類社團的天下。」

大慶說得沒錯,沒有人會想在台上介紹怎麼關懷獨居老人,或是看棒球社練習投打,更不用說以吃吃喝喝聯繫感情為主旨的我們。

「過程中辯論得相當激烈,針對新的評分方式、評分比例到舊評分規則的廢存逐條討論,但一直沒有共識。說是三個星期後的大會再沒結論的話,就改採用投票表決。超過四分之三的社團通過就採用新方案。」他一口氣說完,「目前票數大概是五五波的局勢,康輔性跟音樂性社團背後有學務長撐腰,一面倒的支持新方案;服務性、體育性、校友性想維持對評分較有利的舊案。但在會議即將結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情...」

「嗯?」他的鼻子很靈,常能嗅出一些檯面下的事情。

「...中友會跳出來說支持新方案。」

「窩裡反?!」

校友性社團的一、二、三名分別是蘭友會、中友會、南友會。早就聽說中友會覬覦我們的社辦很久,對於蘭友會『只要吃吃喝喝聯繫感情就好』的帶領方式也頗有言詞。他們的會長認為校友會社團的凝聚力很夠,要從事有意義的活動,向康輔性社團靠攏。

「這個窩裡反的時機恰到好處啊,如果讓體育性還有服務性社團認為校友性社團不夠團結,有倒干戈的疑慮,想選擇舊方案的決心一定會動搖,投票的結果就很難說了。這麼一來,將來學務長要推動什麼新法案也就易如反掌了...」

「聽起來有點扯欸...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大慶平靜的敘事口吻逐漸轉換成忿忿不平,一口氣將啤酒飲盡,並將罐子徒手捏扁,「大概是中友會跟我們不合的傳言傳到社團事務長耳中,因此被利用了吧。」大慶提出了他的看法,畢竟時機太過敏感,支持新方案對中友會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只能往學務長這方面想。

「不過...中友會,不就是Angel待的社團?」

大慶聽到了,但什麼話也沒接。他開了新的啤酒,默默的喝下口。我看了他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些遲疑。他應該在回想些什麼吧。

「竹吉會跟Angel在五館屋頂約會,真的讓人意想不到,也不考慮你的心情。」我在試探大慶復原的階段,故意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都在別人的愛情上,看到自己的影子。通常能夠輕易地對別人的感情做出定論;換句話說,無法評論也同時反應出自己內心的狀態。

大慶依舊什麼話也沒說,一口接著一口的喝著酒。畢竟,在那種情況下見到Angel的打擊一定很大,也許他還在整理自己的心情。

我所認識的大慶,一直都是很果斷、善於獨立思考、不需要靠別人幫忙就能痊癒的人。時間到了他自然就會好起來;時間未到,幾杯黃湯下肚就好。我和竹吉都已經習慣和這樣的他相處。

我啜飲了幾口酒,心想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關於寶兒學姐,麵包節之後得知她轉學的事,也帶給我不小的打擊。

不明就裡地消失在他人的生活之中,對於留下來的人而言,是相當痛苦的一件事。我試圖擺脫這個不好的念頭,趕緊找大慶乾杯。

「不過我覺得竹吉不像是這樣的人,他跟鐵男不同,對感情很被動,不會到處找人搭訕或者搞曖昧才對吧!」我點頭如搗蒜地聽著大慶分析,「但一個晚上連續跟兩個女生碰面很怪你不覺得?」

「說到這兒...那送消夜到女宿的對象到底是誰?」我自言自語的補充,「會不會是這學期新的通識課認識的女生?」

大慶沉思了一會兒,「我覺得不太可能,通識課我們都一起上,也沒看到他對誰特別有興趣。」

接著大慶提出了一個出人意外的論點,「...我覺得是蘭友會的人。」

「不太可能吧?!大家都那麼熟了,如果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我反論。

大慶直言不諱地反駁,「你說的是鐵男的情況吧!說不定早就有人對竹吉有意思,只是他沒發覺。你也知道,他對別人的戀情總能出一堆餿主意,對於自己的老是少根筋。」

語畢,我與大慶都笑了。

他突然轉過頭來,露出了一抹邪惡的微笑。

「要不然,我們來插賭吧!輸的請吃王品牛排...我投蘭友會內部有鬼一票。」

想當然爾這麼有趣的賭局我一定要參與,投了『不知道哪冒來的新妹』一票。

一個男人的幸福壓在我們倆的賭盤上,淪為一客牛排的輸贏。

總覺得有點悲涼呀。




將近兩點多,微醺的狀態回到208寢,室友們都不在(大概是去哪邊吃消夜了),空蕩蕩的寢室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獨自打開電腦,上了風之塔。

在黑色視窗前面發著呆,看到竹吉幸福地密會,對照起自己的遭遇,突然覺得悲涼的原來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習慣性的停在『信件工具區』許久,我望著最後一封信寄過來的ID,深深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黑色的視窗就像是個思念的無底洞,不管怎麼操作、丟入什麼詞彙、什麼真心都不會有反饋。

前陣子我很排斥上BBS,全心投入蘭友會來忘懷曾經發生的事情,甚至申請了新的ID來查詢...寶兒學姐,但她無緣無故一直沒上線。

我實在沒辦法像大慶一樣,能夠藉由酒精釋懷,讓傷痛隨著酒精揮發,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陷入BBS這漆黑的泥沼中,愈陷愈深,無法自拔。

她最後寄來的這封信,以及麵包節之後發生的悲劇,我沒跟任何人提起,包含208寢的室友,以及要好竹吉與大慶。

其實我跟寶兒學姐不算有開始,單純地只是種曖昧關係。但如果只是我一廂情願,這件事不會在我心中留那麼久。

因為轉學的緣故,寒假的時候她並沒有參加返鄉服務隊的活動,也沒有來探過班。在那之前,我試圖找過她好幾次,包含寄信到她的風之塔ID、打電話到女宿寢室詢問、跟其他蘭友會學長姐打聽等,但全都無聲無息。為此感到有些奇怪...總覺得這個人像是刻意被抹去一樣,徹底的在我人生中消失了。

這樣的反反覆覆打聽的狀態持續了幾個禮拜,直到期末考考完的那一天,從寶兒學姐的ID寄來了一封新情書,標題是--不要再找我了。


阿猴,不要再找我了。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總共三十八個字外加六個標點符號,卻讓我完全摸不著頭緒。但當下難過的情緒,卻很強烈。感覺像是拿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最後還惹得對方不開心。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消化這封信帶來的衝擊,每天思索這三十八個字所闡述的可能性。

如果,她知道我在找她,但卻完全不回應我,表示她刻意性地在躲我。不過,她為什麼要躲我?

如果,她跟我只是單純的學姐與學弟的關係,就不需要躲我,也不需要走得那麼急了吧。那麼,她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

如果,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樣,那到底是怎樣?她指的『事情』是我們的關係,還是她不交代一切就消失的原因?

幾乎每天都在上演這些無解的問題,鑽完一次牛角尖,又出現另一個牛角尖,當時,每天睡醒跟睡前精神比較不好的時候,就要遭受一次沉重的襲擊,我的心思與腦袋被鑽得坑坑疤疤的。

雖然是我自己過於同情現實生活中被感情傷害的她,一廂情願地喜歡上網路裡的她,導致過於眷戀而無法自拔,但在網路上聊天營造出來相互依靠的氛圍,這一切...她都不用負責任嗎?!

許許多多的問號找不到解答,我陸陸續續寄了好幾封信到她的風之塔ID,但寄完這封信的她,就完全沒上線了。我同時間氣著她的薄情,也氣著自己的沒用,

當時的我下了一個決定,乾脆到她的新學校去找她問個清楚。

那已經是三個月前發生的事情了。




     --我沒想到這個決定,竟成為了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個決定--




不知怎麼睡著的我,隔天早上出現宿醉的情況,頭痛欲裂,翹了晨間的課,直到中午才起床。

中午的時候大慶還有竹吉幫我買了一個便當,我們三個一如往常地坐在社辦中吃午餐。我與大慶不時眉來眼去,繞到竹吉身上再回過頭來竊笑一番,看不下去的竹吉終於開口了,「你們兩個是在用眼神交配喔,吃個飯而已搞屁啊!」

我跟大慶再度對上了眼,他給了我一個『快點套出竹吉的話』這個指令。『遵命!』我用眼神丟回一個球給他。

「竹吉啊,我問你喔,這只是一個假設問題。」我不懷好意地笑。

「如果之前有一個女生喜歡你,但你不喜歡她,我去追她的話,你會不會介意?先說好這只是假設喔,假設。」

「不會啊。」竹吉回答得很乾脆,完全沒意識到我在闡述什麼狀況。

「那再做另一個假設,如果啊、如果啊,我跟這個女生在一起的話,你希不希望我讓你們知道?」

「廢話!暗,你現在是在說什麼屁話,跟哪個妹好都不說的就是!」竹吉放下筷子迅速衝過來,雙手緊握住拳頭,用力鑽起我的太陽穴,「快說,是誰!」

「痛、痛、痛!放開我啦!!!」我費盡全力從他的懷中掙脫,「所以,你要告訴我們了嗎?」我扶著頭,不忘大笑三聲。

竹吉收起了他的拳頭,摸不著頭緒的說,「是要說什麼?」

我覺得他在裝傻。

「五館頂樓的星星好看嗎?」大慶再也忍不住,冒出了這句話。

我憋住笑的接著說,「大慶啊,有機會我們也去五館看星星,啊不行,那邊已經有人先佔位了。」我與大慶連袂出擊。

「等等,你剛剛說的...該不會是...」竹吉摸著他的下巴,一副『完蛋了,秘密被發現了』的驚恐模樣,「你們搞錯了啦,我跟Angel不是那種關係。」

「『還』不是那種關係沒錯啊,不過我們也沒說是什麼關係。」看著竹吉那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我特別加重了語氣。

大慶突然站了起來,朝窗外看去,「你不必顧慮我沒關係,在蘭友會一起出現我不會怎樣。」他的背影看起來好偉大,但我覺得他也只是想調侃竹吉而已。

「聽我解釋啦~暗,不對啊,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該不會偷偷跟在我後面吧。」

我跟大慶一句話也沒回,擺出『不是我幹的!』否認的表情。但我想竹吉想確認的應該是先前送消夜的對象有沒有曝光一事,他看起來有幾分緊張。

「是Angel臨時打電話給我,說是有要事要跟我說...」

竹吉還沒把話講完,就被外面急奔而來的腳步聲給打斷,只見小P學姐急急忙忙衝到社辦裡,「中友會在搞什麼鬼,馬的,會長還沒來嗎?!」

她急躁的語氣還帶有一些憤怒(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洋蔥頭髮尾都快要燒成紅色的了!

「怎麼了?」我們三個異口同聲的問。

「蘭陽週要毀了啦!!!」
 
 
 
 
     --小P學姐栽倒在地,沒注意看還真以為有顆洋蔥種在地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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