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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猶如遭受重擊,鬱悶中帶著疼痛。

信件讀到最後,淚水從我眼角中流出。我知道繡繡是少數幾個一直到我病床來陪伴我的朋友,依稀記得我們在宿舍有過不少的相處時光,不過我對她的情感卻像陌生人一樣,那是一種很微妙又難堪的感覺。

我對發生車禍當下與慶生的細節完全沒有印象,我努力想回想起卻怎麼也沒辦法辦到。但我記起生日的前一週,繡繡曾經在跟學伴出遊之後,單獨找我聊過一些事情。

「嚕嚕米,你怎麼看彥翔這個人?」那個午後,繡繡不經意的問起。

「嗯?很好聊的學伴啊!」我沒聽出來她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那如果當男朋友怎麼樣?如果,我是說如果啦~」我瞇著眼看繡繡,聞到了八卦的味道。

「幹嘛,你要選他當男朋友喔?他不適合啦,只會聊天打屁跟虧妹。」

「那意味著很會討女孩子歡心啊~」

「你中毒太深了吧,他沒你想像那麼好,他每天都跑出去聯誼你受得了喔?」我不曉得為什麼開始在逼退繡繡。

「你好了解他喔,跟他感情怎麼可以這麼好,我好妒忌喔...」繡繡順勢做了個鬼臉,試圖掩飾她一閃而過的失落。

繡繡的個性我很清楚,雖然看起來個性隨和很好相處,但是遇到感情方面的事情,她可是一點都不會退讓,這點恰恰好跟我相反;我平常挺愛計較的,但遇到感情事總是慢半拍,要不就是裝死。某方面我很羨慕她這樣坦承的個性。

「那如果,如果我跟他告白,你會不會不跟我當好朋友了?」她不等我開口,進一步試探,「我知道他跟你很好,但我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也不想被人說是見色忘友,所以我想先詢問你的意見。」

看繡繡認真的模樣,我不想澆她冷水,於是我也跟著口氣嚴肅了起來,「我跟沈彥翔只是平常會打打鬧鬧的學伴而已,如果你真的喜歡他,不需要跟我報備,儘管衝吧,我會祝福你們,也不會拋棄你這個好室友--」

「我已經跟他告白了。」繡繡不等我說完,接了這一句話。

「...那,那很好啊~」我語塞,別過頭去企圖掩飾我閃爍的眼神。

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會感到吃味,很想聽聽彥翔是怎麼回答的,也想看看他的反應,但我開不了口問繡繡,又沒什麼立場跑去問彥翔。相當複雜的心情。

如果我這時跑去問彥翔,不就代表我知道而且在意這件事?萬一從他口中得知答案,那我以後要怎麼面對他們兩個人?我很不會處理這種麻煩的關係,為了避免尷尬,保持原樣就好。

躲起來,最後我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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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四日




三個月了,同時也是你生日的這一天,你仍沒有醒過來。沒有人預料得到,你的生日會在病床上度過,而且還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由我們替你唱起生日快樂歌、許願、切蛋糕。

雖然我們都帶著笑容祝福你,你的父親與母親也擦乾了淚水,強忍著歡笑替你慶生,但我們私底下都知道,帶著傷痛的祝福是讓人很難受的--不確定你能不能醒過來,又得常常提醒自己不許放棄希望。

當天我帶了個禮物給你,是二月十四日那天讓你眼睛為之一亮的耳環。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資格可以這樣對待你,在命運這個巨大的轉輪面前,我自私的情愛顯得渺小與可悲。最後我並沒有交出口袋中的禮物,而是把它帶回家擺在書桌前,好讓我在每個深夜裡都可以記得這段失去與遺憾。

對於你的父母親而言,能拜的神都拜了,能筊的筊杯也都筊了,但除了每周更換的呼吸器之外沒有任何一點進展。醫生說人的聽覺是最後喪失的器官,即便大腦無法運作正常,耳朵也能聽見聲音,於是他們天天跟你說話,比平常還多話。有時候駐院牧師會過來看看你,也陪你母親聊聊天,牧師會聽你母親傾述,畢竟那是她唯一的出口。

護士一個人要顧的床數很多,沒辦法特別照料你,一些身體擦拭與翻身按摩的動作,多半是由你母親一人完成。繡繡偶爾也會幫忙。我知道你的自尊不允許我幫你做這件事,而我也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去面對你的身體,於是我懦弱的拒絕了,也逃開了。

自從你車禍住院之後,我很害怕跟事件相關的人眼神交會,那濃濃的罪惡感讓人感到噁心,變得想傷害自己。我明瞭這些症狀是避免不了的,但我很努力要隱藏脆弱的一面。繡繡也有同樣的感受,於是她在崩潰之後得了憂鬱症。

之前我並不熟識你的室友娟,是在幾次探訪你的過程中聊上幾句才漸漸熟稔。她的話本來就不多,但她每次總是帶給我許多繡繡的近況,包含私底下偷偷去看醫生與吃抗憂鬱症藥物帶來的後遺症等。她的溫柔在我與繡繡之中扮演很重要的潤滑角色,因為事件過後,我幾乎沒跟繡繡單獨講過話。

最近一個月娟來陪伴你的次數漸漸減少了,從原先天天來、到兩天來一次、三天、現在一個星期來看你一次。繡繡曾經對這件事頗有埋怨,她認為我們都應該天天過來陪你。她的好強讓她變得很偏激,一談起與你相關的事就有點失去理智且不可理喻。

「我們會天天過來陪你,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點,好消彌心中的罪惡感。」看著繡繡的偏執,我的內心常常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愈陪伴,罪惡感卻愈深重。」

慶生會結束當天,娟在病房與我獨處時跟我提到一段內心的話,「最近,我開始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厭煩...」一開始我以為娟只是累了,因為我們三個,跟你雙親一樣,把生活重心都擺在你身上。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嚕嚕米這輩子都不醒來的話,我們要一直過這樣的生活嗎?」娟的口氣很平淡,但是我這陣子很敏銳,稍稍有點被激怒了。

「很抱歉這樣說,但你並不是釀成這個悲劇的關鍵人物,主因是因為我跟繡繡...」我覺得主因是我、繡繡、與你的三角關係,這部分我無法對娟坦承。

「彥翔,我並不是要責怪你,我知道你跟繡繡都背負很重的十字架,但是我看到繡繡現在為了照顧嚕嚕米,把自己搞得身心俱疲還瞞著我們去看心理醫師,這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我終於明瞭娟說的意思,不過...我實在無法放下你。

後來我們彼此都帶著歉意沉默了。

你也聽到我們的談話了。我想這些話不只在對我說,也是在對娟自己、以及躺在病床上的你說。我們幾個就像生命共同體,每個人的齒輪都相嵌在一起,你的故障了,我們幾個的也跟著停擺。沒有人開始轉動的當下,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你不覺得,是時候往前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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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貓阿米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