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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四日

 

 

關於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要不是我跟繡繡講明了,將關係講死了,她才不會在生日當天從幻想的天堂掉落地獄,也不會一個人孤伶伶地跑到校門口,害得你經歷這場意外。如果當初我婉轉一點,回應了她的期許,也許結果就不一樣了。你就不會這樣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了。

他們都跟我說沒關係,只要人還活著就沒關係。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場車禍是個事故,但是那一天晚上我們這幾個好朋友全都很自責,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也太意外,我們根本意識不過來。

當天我們都在加護病房外過夜。也許是車禍過於嚴重,也許是酒駕法的上路,來了好幾個警察,巡邏車上的藍紅霓虹燈顯得有些刺眼。他們走進走出,分別幫我們做筆錄。

當警察問到幾個比較關鍵性的問題,如『為什麼這麼晚了會跑出去?』『當初沒有看到來車嗎?』這些刺耳的提問不斷在我們耳邊迴盪,如千針般扎著我們脆弱的心。

看見繡繡快要不能呼吸地、哽咽的解釋,讓人痛苦得心都揪在一起。歷經心儀對象的拒絕、摯友在眼前發生致命車禍、陌生警察口中難堪的問題,繡繡很堅強的全都忍了下來。

繡繡是我們之中承受最多的人,她極度的自責。娟、娟的男朋友、還有我,我們幾個人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淚乾了又哭,哭完了又乾。但發生車禍後的那一刻起,繡繡就不曾流過一滴眼淚。

做完筆錄,警察將遺留在車禍現場的電話交還給繡繡,要她趕緊連絡你的親人。

她拿著螢幕半碎裂並沾有血跡的手機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的父母,只能在走廊盡頭握著它發呆。我過去握住繡繡的手,把手機取了過來。這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應該要負責。打開通訊錄,看到『最愛的媽咪』的電話號碼時,我也遲疑了。

也許是太晚了,電話響了好久沒有人接聽。我心裡一度不希望有人接起,不論被通知的人是誰,都會是一個心碎的消息。後來你母親在睡夢中接起電話,我冷靜的告訴她你出了嚴重的車禍,正在台北榮總醫院的加護病房急救,有生命危險,要她們趕緊到醫院。

其餘的我沒多說,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她們開口,是我的自私毀了她的女兒。我不清楚當時的他們與我還能夠承受多少,所以盡可能的輕描淡寫,盡可能的不接近一說出口就會讓人崩解的核心字眼。

你母親剛開始很錯愕,以為是打錯電話,但後來我聽見她在電話那端嘶吼,不斷叫著你的名字。你的父親接過電話,試圖了解發生的過程,他沒指責我們,反倒謝謝我連絡他們。明明我是該被懲罰的兇手,卻反過來被感謝,那一瞬間我心虛了,心情說不出來的複雜。

過程中護士曾急急忙忙跑出來好幾次,每次都交給我們一張寫著你的姓名及時間的粉紅色單子--病危通知--每每見到護士,胸口就疼悶的糾結在一塊。依照規定只有家屬能夠進入急救室,我們被排除在外,但因為你的雙親要好幾個小時的車程才有辦法趕到台北,途中不知道是第幾次病危通知,基於人道立場,也有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看到你了,醫生後來允許我們進入。

我們穿上簡單的手術綠袍,戴上清潔過的橡皮手套及口罩,穿過手術室大門。接下來要面對的畫面也許會很恐怖,我們都很害怕,也沒做好任何心理準備。進到手術房,我們全都認不出你來。見到醫生與護士在你旁邊不斷急救,現場有點混亂,處處充斥著尖銳的儀器警告聲與堆滿血紗布的容器。消毒水與酒精參雜的味道讓我感到暈眩,眼前一片空白。

繡繡害怕得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只能全身發抖的跟在我後面。

出了手術室,繡繡的發抖沒有停過,她的身體跟額頭都很冰冷,即便娟不斷撫摸跟擁抱著她,或是讓她喝過熱水都沒什麼改善。我們不希望再發生什麼事,擔心繡繡會承受不住而暈倒,要她先回家休息。

她很堅決的拒絕離開,但她已經有點失去表達的能力,說話斷斷續續的,拼命的搖著頭。

當下我們都沒注意到,其實繡繡體力跟心境已經到達極限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承受這個煎熬多久。

她攤倒在地上,不斷用力搥打著地板,「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是你不是我!」

劃破深夜泣不成聲的哭喊,將我們企圖營造出來的堅強,通通給粉碎掉了。

 

                                               繡繡她...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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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貓阿米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