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當酒精跟眼淚已經無法治癒感情帶來的傷痛時,有時候就得託付給時間。而這一託付,就是十年。

原本以為,只要再多一點點努力,就差那麼一點點,我跟雨晴就可以在一起。因此,那封簡訊之後還很厚臉皮的還嘗試跟她連絡幾次,不過貫徹『拒絕』這兩個字的她,讓我吃了好幾次閉門羹。

後來的我們完全斷了聯繫,沒有見面也未曾聽聞對方的消息。巧合地,畢業典禮當天,我在等待入場的班級隊伍中見到了她,本來想過去跟她合照,但看著她跟同學開心談天的模樣,我好像理解了一些事。在遠處靜靜站了一會兒之後,選擇默默的離開。

直到盡頭我才領悟,原來人跟人的緣分就好似播放一首歌,不管當初多麼喜歡付出了多少真心,終究只能從第一個音符,聽到最後一個。最終,成為一首記憶中的老歌。

我把自己從十年前的回憶拉回到現在,凝望著正在婚禮舞台上唱著動人情歌的雨晴。

『也許當時的我們沒有往那個方向走的緣份,但時間會把我們擺入合適的位置裡。』我漸漸體會出這句話的意思。

時間把傷痛帶走了,把思念剝離了,把我們從地獄般的煎熬中解放開來。然後,在這荒蕪之地上遇見新的人群,讓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檢視曾經遭遇、原本認定不好的事情。將新的想法捏成種子,植入了心中的軟土,並深耕出新的戀情。人好像都是這樣過來的。

當雨晴唱完歌走回昏裡的餐桌前,她先是瞇眼對著桌邊的男友揚起嘴角,然後又對著我點了點頭致意,我明白這份感謝中帶有特殊的涵義--曾經支持她走上歌唱這條路的人,不論是過去的我或現在的男友--對她而言都是重要的人。

我們都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滑跤男孩或壞天氣女孩,而是經過時間的拋光與洗禮,成為懂得感謝過去的男人及女人。

隔壁的女友見我看雨晴看得如此著迷,賭氣地用食指戳了我的下腹,擺出吃醋的表情。

「又在看哪個妹?!」

「剛剛在台上深情演唱的那個妹。」

「吼!那我也要上台去唱歌!!!」

「請便,如果妳不怕別人笑你那個被鬼拖走的破嗓音的話。」

「你、你、你,哼、哼、哼,我要翻桌了啦!」她雙手用力抱在胸前,顯得氣呼呼;若她用力拍打桌面的話,真能翻桌也說不定。

看著她可愛的反應,再看看酒席上相互敬酒、寒暄問候的老友,挾帶著對過往的思念,突然有很深的感觸。

我想起後來在恐龍蛋前遇到女友的事,那真是一段神奇的相遇。

「我好想...回到元智走走。」不經意地脫口而出。

「你在說啥呀?!這麼跳痛。」

雖然女友這麼吐嘈著,但她同時也輕拍我的背,用溫柔安撫寄託在我內心最深處的想望。

『那就回去吧。』

彷彿聽到她這麼告訴我。




酒席過後,新郎新娘早已換好最後一套禮服,在門口送客。賓客像是等著向偶像索取簽名與合照般,排了好長一串隊伍。一邊想好要對新人說的話,一邊備妥相機,等待喀擦一聲。

背著吉他的大慶與他老婆、我與可愛女友、雨晴與憨直男友、特地從新竹及基隆家鄉趕來參加婚禮的東龍與A片倫、手不再斷掉但女友Yuki醬已經跑掉的鐵男,我們這一桌共九人,或站或蹲各自找好點之後,準備大合照。攝影師大喊了一聲,「Say Cheese~」

沒想到在一旁的女友突然喊出,「Say回元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地笑了出來。攝影師見到我們如此自然的笑容,又幫我們多拍了好幾張(回顧相片的時候才知道,其中一張每個人的視線都投射在女友身上,成為一幅有趣的畫面)。

「明天還要上班,等等要直接趕回台北住處。」「我要回老家一趟沒辦法去囉。」「婚禮後續還有很多要處理的,我走不開,拍謝啦。」

實際討論回元智的行程時,大家給出了這樣的回應。也沒錯啦,太突然了。

最後就只剩我跟女友決定回元智走走。

我跟女友決定先搭火車到台北車站,再轉搭電車到內壢車站,想回味十年前從宜蘭往元智的交通方式。提著喜宴上的最後一道點心,跟友人們道別,離開了婚禮會場。經歷了一個小時半的車程,我們轉了前往桃園的電車。

省道旁貨運中心裡的大型機具,一個又一個的出現,期中期末出遊的那份記憶,漸漸溫熱了起來。隨著時間流逝,只有少數幾台車經過的深山光景,也漸漸切換成百貨公司林立的桃園市區街景,最後鐵道沿著車流量頗為驚人的省道前行,到達了內壢車站。

下車後開始步行,走往校門口的這一段路上,意外發現原本有個S型的大型平交道,也截彎取直成寬廣的道路;常常光顧的那間影印店,仍在不眠不休的營業著。

校門口前站了幾個穿著正式服裝的人。我揉了揉眼睛,無法相信自己所見到的。

幾個小時前還在婚禮上合照的大夥兒,早已在校門口等候。他們就像草原中的搖曳的花朵般,不約而同將手舉起。

「很慢欸你,不是約四點嗎?總召怎麼可以這麼晚才到!」「早就跟你講該買台車了,還用走的?!浪漫過頭了吧。」

穿著輕薄的襯衫的竹吉,以及他那愛吃醋的新婚老婆,也難能可貴地到達現場。

「你們...不是都沒辦法過來嗎...?」我哽咽,強忍住這份感動,「...竹吉你的婚禮後續怎麼辦?!」

「你看我為了那句『Say回元智』得罪親家了!」他擺出個無辜的表情,害大夥兒笑開來。見狀,他補上一句,「沒啦,丟給我弟還有未來的弟妹處理去了,當作見習。」

黃昏時分,如黃金般耀眼的陽光從樹蔭間灑落,我們一夥人浩浩蕩蕩走進元智。

「蘭陽週練習練到凌晨累得半死,還要扛著上百支旗桿,綁在下坡道的樹上。」大慶感觸良多地說,「好幾天沒睡,大中午在雨中舞龍,現在想想...沒有猝死還真不可思議。上班之後就沒那種體力了,熬一天夜要睡一個禮拜才能恢復作息。」

參與過蘭陽週活動的人點頭如搗蒜,不能再同意大慶更多。

「但也沒看你瘦多少。」竹吉伺機虧了大慶。

「你倒是臭老不少。」大慶也不甘示弱的反擊。

雖說今非昔比,但一聊起蘭友會的點點滴滴,彷彿往事歷歷浮現在眼前。

「這就是傳說中長得像雷神之槌的六館呀!」「很多廣告跟偶像劇在這邊拍攝耶!」「七館怎麼蓋得跟迷宮一樣?」「蓋在三館旁邊,擠得要死,都沒綠地了。」

大家七嘴八舌臭罵校園整地整得亂七八糟,同時也讚嘆著校園這十年來改變。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紅磚道中心點的恐龍蛋。

我走在全員的最後方,回想起在這邊遇到女朋友的回憶。

畢業那年前夕,以老骨頭的身分參加完最後一次蘭陽週閉幕,晚間準備走出校園,一個人走在紅磚道的時候,感慨大學生活就要結束了,突然出現一個念頭。

『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可以完成七大不可思議了。』我眺望紅磚道前方,再轉頭望向後方,趁當下無人之際,我鑽進了恐龍蛋。

我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也許想要彌補當年心中未完成的遺憾吧。才剛鑽過蛋身,一個輕柔的女性聲音從前方傳來,「阿猴...你在這邊做什麼?」超級糗,讓我定格在恐龍蛋之中。

眼前窈窕的身影我再熟悉不過了,是那個讓我魂牽夢縈多時的人--寶兒學姐。她剪去原先的髮尾捲長髮,留了個像小男生般的短髮(這髮型一直留到現在),看起來的感覺跟之前好不一樣。

「唷。」她就好像初識般害羞地向我揮了揮手。暈著光的笑顏在她臉上綻放開來。

我好像懂了。人生的旅途中,會遇到誰會遠離誰,時間自有它的安排,不屬於我們的自然會離開,屬於我們的一定會再來。繞了一大圈之後,命運之人自會在燈火闌珊處等待。

「你在想什麼?」一旁的女友拉了拉我衣角,讓我從夢境回到了現實。

「緣份真的很不可思議對吧。」女友雖不知道我所想之人就是她,但也跟著點頭附和。

大家在恐龍蛋前駐足好一陣子,突然間新郎倌竹吉開了口,「從很久以前我就想試試看了。」他邊說邊捲起袖子。在這邊念過書的人都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了。

竹吉彎下腰來,很快鑽過了恐龍蛋。雖然過了十年,但他依舊保持竹竿似的細瘦身材。

「別鬧了!」新娘無法接受自己老公如孩子般幼稚地大聲尖叫。

雖被這麼一吼,也不見竹吉停止他的瘋狂舉動。起身之後,他先是跟208寢的A片倫、鐵男、東龍四目交接,賊笑著把視線投向大慶,「以前要不是大家看你是會長不敢動你,今天我結婚我最大,讓你嚐嚐被凌虐的滋味。」

他一聲令下,208寢的各位一起圍攻大慶。大慶像是放上供桌的神豬,硬被塞入恐龍蛋裡。大慶的老婆不但不阻止,還跟著鼓掌叫好。

「話說你從以前就鑽不過去,最近你又胖了吧。」竹吉嘲笑著無法前進但也後退不了的大慶。

「暗,等我出來你就知道。」發福的大慶努力在洞中掙扎,卻不見任何起色。

「要不要我幫忙啊?」竹吉往大慶的屁股踹了一腳。

大慶在洞中哀嚎了一聲,他用力一蹬,好不容易才從恐龍蛋抽身。他拍拍自己的屁股,開始追殺竹吉,「好膽麥走!」

「聽說學校還蓋了游泳池耶!」看著遠方追逐的兩人,A片倫突然冒出這句。

「不知道這次被丟下去的會是誰呢?」我這麼回應他。

那一瞬間,大家都開懷大笑了。

不論過去發生多少糗事、失去了多少緣份、遺憾了誰,彷彿一切都不重要了。此時此刻,只要大家能夠開心的笑著就足夠了。

在竹吉結婚這一天,我們一起迎著夕陽。該說是夏天結束了,還是夏天正要開始呢?



(全文終)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神貓阿米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