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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讓開！」幾位雪巴人嚼著渾厚嗓音，在前方不遠處叫喊。
當時我與幾位夥伴剛抵達基地營，嚮導正在數百個帳篷中尋找我們的帳篷。遠處的雪巴人用飛快的腳程，從坤布冰川急奔而來。其中一名矮小黝黑的雪巴人背著特製的大竹籃，拱起身背著一名男性登山客，前後各有一名雪巴人做開路與接應的動作。
「因為高山空氣稀薄、地勢險峻、加上基地營佈滿帳篷的緣故，救難直升機無法停在附近，只能在地勢較低的高樂雪（GORAKSHEP）等待。」嚮導見多了，輕描淡寫地解釋。
三名雪巴人很快就下到基地營，帶來急促的腳步聲及呼喊聲，不少帳篷裡的登山客從營帳裡探頭出來查看。當這三名雪巴人經過我們身邊，籃子裡攤坐的男子是名亞洲人，他的臉色蒼白表情扭曲，不停的作嘔，看起來十分痛苦。
我們的嚮導接著說，「前兩年雪崩帶走十多名雪巴嚮導、去年也發生大地震，坤布冰河上也喪失了許多優秀的雪巴人，為此政府對於登山的限制日趨嚴格，只要雪巴嚮導判定無法繼續登山，就會立刻取消資格。」
「這一取消影響可大了，登山雪巴間的競爭很激烈，帶多少人上去會影響聲譽，連帶關聯到登山公司與雪巴人簽定的合約；當然最遺憾的還是登山客投入的百萬費用也跟著打水瓢了。」
不過錢長翅膀飛了事小，命撿不撿得回來才是重點。
「五千公尺以上的高山，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看著被送下山的男子，跟自己碎嘴了幾句，好險我只是來聖母峰基地營住一晚。
千萬不要跟命運對抗。
「把你們的包包拿出去！」年過五十的老闆娘在庇護所房間內大聲咆哮。
「我們可是付了錢的耶！」兇屁兇。
「你們的錢只能讓你們住到早上八點、八點有聽到嗎？你們的教科書上都沒有說嗎？！」
「要不是冬季只有你們一間有開，我們才不會進來住！而且晚上那麼冷還沒有提供被子很爛欸！」
昨晚入住前還和顏悅色，收完錢之後就馬上變臉，根本就是巫婆、臉上長滿皺紋的虎姑婆。
本來一早起來心情還挺不錯的，昨晚我們實在走不下去打算搭車，沒想到經過的第一台車就被我們攔下來，在完全天黑之前將我們載上山；只是這個好運沒有延續很久，今日約莫八點左右吃完早餐慢慢地晃回庇護所，卻連蹲個廁所都沒辦法。虎姑婆先是嚼著不耐煩的口氣回應，還將掃除用具用力砸放地上，像是鬧彆扭的孩子。最後實在忍受不了，我們對幹了起來。
眼看衝突愈演愈烈，酒鬼突然拉住我的衣袖，「下次我叫我們大韓民國同胞不要來住這一間好了。」故意說給虎姑婆聽。
他向我使眼色，我秒懂他的意思。
路上若有發生什麼壞事，
通通是韓國人幹的。
「明天開始我們六點起床好了，拼第一個離開！」我還沉浸在剛剛的衝突中，情緒過不去。
「......」
「你對這世界還是一樣憤憤不平......」魚王拍拍我的肩，「......所以才找你一起來走朝聖之路。」
他意有所指，但我不打算回應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人事物的容忍極限降到比地板還低，一點小事就按捺不住，成了整天白眼別人的火爆性格。朝聖之路第二天，我還沒辦法適應一路上的心情起伏。
他知道我的狀況不好，另開了話題，這是我們一起健行過幾次培養起來的默契。
「來走朝聖之路的韓國人真的很多，台灣去年剛突破一千人，但韓國早在不知道幾年前就突破五、六千人了，連菜單都有韓文！聽說他們韓國還有專門的電視節目介紹這條路，而且他們很奸詐，領取朝聖者護照住進便宜的庇護所，當作觀光路線。」他提起在FB朝聖者社團裡讀到的資訊。
「超不要臉的！昨天同寢也見到幾個韓國人，他們的背包還帶著露營用的鍋具，有夠誇張。」我回他，因為夥伴的體諒怒氣消了一半。
「不過昨天睡在酒鬼下舖那個亞洲女孩不知道是哪國人？她長得挺標緻的，一頭烏溜溜的滑順長髮根本在拍洗髮精廣告......我第一眼注意到她是那整套ARCTERYX始祖鳥裝備。」魚王說。
我對她也有印象，她的秀髮就像清澈的湖面，臉頰兩側由裡到外透出粉粉的腮紅，外加纖細勻稱的身材，想忘都難。
「一定是韓國人。」魚王一口咬定。
「我昨天聞還滿香的......」酒鬼意外的答腔。
我與魚王同時轉過頭去看他，異口同聲的說，「哪裡香你好好說喔？」他臉紅了半邊。
一群男生湊在一起一定會聊到這個話題，幹話時間。
「該不會是你的菜吧？」
我這麼一說，酒鬼的臉另外半邊也紅了，但他並沒有喝酒。
「我看她的腳好像起水泡了，但她不知道是不會處理還是怎樣，酒鬼你快把你的藥盒推上去啊，幫她消毒處理水泡，然後把她推倒......」魚王也跟著歪。
「只可惜她對我們印象一定不好，因為我們晚上狂打呼哈哈哈哈！」
我止住他們的壞念頭，綁緊登山杖，讓笑聲帶著我們向前走。
比起昨天走到靈魂快要升天的上坡路，今天走在高山丘陵中幸福許多。整體地勢是往下的，回頭仍清晰可見昨天差點跨越不了的庇里牛斯山，我們就像夏日待在水上樂園的遊客，爬上大型滑水道一路往下滑。偶爾爬個三十度小坡、穿過如陰屍路場景般涼爽的枯林道，沿著蜿蜒的青草河道溜進森林深處。
順著山景一整天走了近七個半小時，未達日落時分我們就已走到目的地，跨過石磚砌成的小拱橋，陽光灑落橋面，終於抵達一個被河流貫穿的閒適小鎮－－蘇維里（ZUBIRI）
與昨天不同，這裡有兩、三間庇護所可以選擇，我們優先走往公立庇護所，不少人已經抵達，一臉疲憊坐在庇護所外面曬太陽休息。
我們剛走進庇護所，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一頭烏溜溜的長髮。
纖細勻稱的身材。
整套始祖鳥裝備。
......差點忘了說，當晚她的床位又剛好被安排在酒鬼正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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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貓寄宿作家《幹話北》 (1)